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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; 没人留意他们的对话,所有人都忙着逃命,他们跑进停车场,哈米德的车就停在打眼处,车窗都没关。他们俩飞快地钻进车里——钥匙还插着呢,哈米德一定是回来找他们的时候在停车场被盯上的。

    “现在去哪里?”李竺套上安全带,傅展看着后视镜,从混乱的停车场里横冲直撞地倒出去。“希腊?”

    “希腊不能去了。”傅展说,“还得换辆车,这辆车曝光了,我们有机会就换——他们知道我们要去希腊,就一定会在希腊口岸找我们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们去哪?”李竺没异议,对方神鬼莫测的寻人能力也让她印象深刻。

    车开上路,一辆又一辆恐慌的租车把他们超过,景区警察在后视镜里迷惑地从办公室里走出,越变越小,刚才那片刻的对峙好像只是错觉,傅展和她对视一眼,知道自己欠她一个解释,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。

    “把哈米德的包给我。”他一边开车,一边在哈米德的包里翻找了一下,找出地图边开边看,鼻子随呼吸隐隐抽痛——应该没骨折,但扭歪了,一会得停车正回来。

    从土耳其往西,不去希腊就只能渡海去非洲了,航程还比去希腊更远,起码摩托艇绝对搞不定,地图的边无意刮到额前的淤青,傅展嘴角疼得抽搐一下,恶狠狠地一拍方向盘。

    “妈了个巴子的,”他气道,“我们干脆直接去巴黎!”

    “啊?该怎么去?”

    “坐火车去!”

    第12章伊斯坦布尔(9)

    土耳其.伊斯坦布尔.锡凯尔火车站

    下午两点半,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声,著名的orientexpress——东方快车号缓缓驶入月台,红毯被抛到半空,落在站台上,数十名列车员踏着整齐的步点,打开车厢门齐步下车,倒背双手,在车门前昂首站立,随着客人们逐渐步入月台,他们数次碰着脚跟立正致意,并殷勤地上前接过客人手中轻便的随身行李:自打进入候车室开始,贵客的大件行李就早已被事先运往站台深处,装入了各自的包厢中。

    受益于那本著名的侦探小说,东方快车号早已闻名遐迩,它曾是所有达官贵人来往于欧亚之间唯一的交通工具,也是如今仍在运营的奢华火车专列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一条线路。东方快车号的伊斯坦布尔-伦敦线路,途径保加利亚、奥地利、意大利、法国,在路上要走六天五夜,如果到巴黎下车,那就是五天四夜。东方快车号运营的多条线路中,这条线路时间最长,票价也最昂贵,它从伊斯坦布尔锡凯尔车站出发,抵达巴黎东站,提前半年预定,一等舱票价一人9980英镑,提前一周预定,价格将抬升到13200英镑一人,作为对比,从伊斯坦布尔飞往巴黎的机票平均价格应该在500英镑到1000英镑之间。

    但即使如此,东方快车号的包厢也时常早早售罄,如今的富人早已厌倦了空虚乏味的头等舱,他们追求的正是这种复古奢华的体验,用昂贵的价格拉长旅程浪费时间,这正是奢侈品的特点之一。能在临期订上东方快车号的包厢通常需要一点运气,不过,幸运的是,过去一周内,临时退票的旅客相当的多,东方快车亦停开了一个班次,直到数日以前才通过电话正式通告贵客,周五开出的这班火车确认恢复运营。

    “13200镑?”

    一对青年夫妻带着微笑走上月台,他们穿着易于行动的便装,但仍能看出好品味,年轻的丈夫穿着笔挺的亚麻长裤、polo衫与吸烟夹克,而他娇小的妻子则选择了一双简洁却经典的玛丽珍鞋,驼色羊绒披肩与针织衫、及膝中裙。他们亲密地挽着手臂,脸上散发着富家子弟常见的气质:恬静、无忧无虑,富有教养,一望即知,这是一对殷实的上流夫妻,感情也相当不错,妻子靠在丈夫怀里,一边走一边喁喁细语,“你从哪搞到的现金?”

    “我刷了傅展的卡。”丈夫说,他紧了紧手臂,紧紧夹住妻子,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,“一周前买的——用旅馆电话预定,我想把他们的一部分注意力和人手分散到火车站那边。”

    不得不说,这是很实用的一条后路:李竺知道傅展有一张黑卡,这是【韵】成功进入美国市场后,他的学长,同样也是【韵】的重要股东,凯文.阿诺德送给他的。按照惯例,黑卡用户的消费记录被严格保密,即使是银行内部工作人员也不能轻易查询,如果没人盘查车站,或者是倒查回旅馆,这就说明这张卡足够安全,可以使用,而后续如果有人来查,这就说明卡已经不安全,那这两张车票就能起到疑兵之计的作用,分散他们的逃亡压力。

    而现在,当他们的a计划破产之后,这两张车票又神奇地派上了用场——昨晚他们连开了8小时通宵夜车从特洛伊回到伊斯坦布尔,又用半天的时间搞定了他们需要的全部准备,同时也在特洛伊布下了重重疑阵,在人已现身于西海岸,距离希腊仅有一步之遥的情况下,追击者应该正在希腊边境撒开了盯防偷渡者,恐怕很难想到他们会杀个回马枪,跑回伊斯坦布尔上车。

    “先生,太太。”

    这可是东方快车公司——现在改名叫贝尔蒙德了,但,依然是全世界最好的奢华旅游服务商,服务挑不出一点瑕疵,他们经过之处,列车员不断点头鞠躬致意,在他们的车厢前,手一抬列车员就接过随身行李,先生和太太都对他报以客气的笑容,在谢谢声中,他们完成一段冗长的落座仪式:介绍包厢内的设施,用餐时间与dresscode,确认用餐偏好,送上两杯欢迎香槟,当然,对于健谈的贵客少不得闲谈两句,从今日的天气到土耳其局势——

    “是的,车内的乘客很少,我们大部分客人都宁愿乘飞机走,只有三个包厢没取消预定,再加上您就是四个包厢,恭喜您可以享受幽静的餐车。”

    随着一声汽笛鸣响,东方快车缓缓启动,离开月台,车行当然比一百年前要更平稳,但不论是老火车站的站内装饰,还是车厢内的装潢,又都似乎抵御了时间的魔法,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。列车员碰了碰帽檐,轻笑着说,“祝您有个愉快的旅程。”

    他和先生聊得很愉快,至于太太,她一直孩子气地趴在走廊的窗户上张望着月台,直到火车缓缓加速才坐回包厢内,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列车员笑了笑:多么可爱的一对,走遍了世界,却仍旧不失童真。

    列车员觉得这一对很让人喜爱,他转过身为他们轻轻地合拢门,正好看到先生拉住太太的手,缓缓靠近她的双唇,两个人的轮廓被窗外的阳光镶上了金边,就像是言情小说封面会喜欢的剪影画——

    他会心一笑,合上房门。先生则在下一瞬间放开太太,越过她打开随身小箱子,开始盘点随身行李,“看,我说过,13200镑自有它的好处。”

    “没想到真的就这样上车了,预想中的麻烦一个也没发生。”李竺还有点缓不过劲:当然在许多国家,进车站并不需要安检,不过土耳其刚刚政变,目前各地仍存有骚乱的可能,因此火车站内临时架起了几座安检机,旅客们排着长队进行安检,有谣传许多人因此没赶上飞机,而这正遂政府的意,更严格的出入境政策正在酝酿中。不过,这一切和东方快车的乘客无关,锡凯尔车站正在翻修,一般旅客的候车体验不佳,但东方快车的乘客享用特别通道与专用豪华候车厅,他们的乘客当然没接受任何安检。一把还有6发子弹的枪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带上了火车。

    “不仅仅如此,这是唯一一辆从锡凯尔出发的跨国列车,锡凯尔车站正在翻修,所以没有任何安全摄像头——它位于老城区,这也就是说,建筑林立、电线横拉,这附近同样是监控盲区。”傅展打了个呵欠,“除非半路停车,否则我们到下一站都是安全的,休息一会?”

    从昨天到现在,他们的睡眠时间只有在车里补眠的四小时——当然不可能直接把哈米德的车开回伊斯坦布尔,这辆车已经曝光,成为了‘热点车’,一整天他们都在紧张的行动,开车、换车,租船出海‘夜钓’,请船东在码头上睡个好觉,把小船开到岛上另一侧已废弃的码头,再撬开一辆车,一路开回伊斯坦布尔,为傅展清创,洗掉他的一次性染发剂,化妆(主要给傅展化,否则他的淤青会吓到人,该感谢土耳其当地化妆品如水泥般厚实的质地,李竺没用太多粉底就达到目的),用现金快速购物,花掉本该付给哈米德的定金,赶往锡凯尔车站,随时准备拔腿就跑,或是和追兵短兵相接,他们一路上连谈天的时间都没多少,一直在紧张的奔波,的确应该抓紧时间休息。李竺现在察觉到间谍必备的素质——她感觉除了那些情报分析能力和打斗能力之外,他们首先应该是个老道的旅行者,永远不对水、食物和小憩的机会说不。

    但她并不困,48小时以来第一次从极度的紧张和亢奋中解脱出来以后,她的手不知怎么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,她把围巾拢得更紧了点,“行,你先睡吧,我……再吃点东西。”

    傅展打量她几眼,不动声色地把箱子合拢,“要不,睡前谈谈心?”

    “这算什么,杀人辅导?”李竺反倒自己吐槽了一句,她笑了下,干脆把手伸出来,和傅展一起凝视着轻微的颤抖,“其实没什么——如果会崩溃,一开始洗手间就崩溃了,对不对?”

    “你的表现确实让我有点吃惊,”傅展承认,“大部分人应该是会在那部分崩溃。”

    各种各样的血,细密的血雾、浓稠的血浆被水冲开,残肢断臂,细碎的肉块,还有白色的脑浆,枪杀现场永远不可能如电影里一样整洁,遇到这种超越日常生活经验的场景,人们会有两种反应——不知所措,逃避现实,或是格外冷静地处理局面。李竺之前也不知道她是第二种,她沉思着说,“也许和我的工作有关,看过太多场景了,你知道,演艺圈,好像人人都有点精分。总是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,戏上,戏下,人前,人后,这是四个世界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冷静救了自己一命,”傅展说,“如果你当时崩溃了,坚持要找警察,或是要立刻回国——离开土耳其,那,现在……”

    哈米德毫无生气的面孔仿佛又浮现在她眼前,死了以后她才发现他原来那么瘦小,靠在树边低头坐着,可怜兮兮的样子,脑袋异常地耷拉在胸前。

    “嗯,那我现在就死了。”李竺说,第一次承认追在他们身后的死亡阴影,她反而异样的平静。她渐渐能感受到傅展的心境,不是没情绪,但在处理问题时一定要绝对冷静,“死在谁手里不重要,但总之,没法活着出来。——说不定被一下杀死还更好,能少遭点罪。”

    谁会一下杀死她?不会是想要逼问u盘下落的美国人,更可能是不想被她暴露太多底牌的前队友,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,未说出口的话彼此心知肚明,重新身处符合身份的奢华环境,用回了自己的护照,但旧有的身份与伴随而来的那些常识已经永久褪去。

    不,这里没有女士优先,没有互相援助、彼此谦让的都市公约,这些是文明环境的专属,而他们,手边摆着枪,身后追着死神,家乡在遥远的异国,什么时候能回得去?也许再也回不去了。

    傅展不想带她,不听她的建议,不把u盘交给对方,拿走这个筹码,事后来看都是明智选择,哈米德是最好的证据,没拿u盘,他们也许早死了,不想活捉,树丛里的两发冷枪足以解决所有麻烦,而她也的确不能算他的拍档,只是被他带着逃命的累赘,直到——

    两人的思绪似完全同步,眼神又都落到了李竺的坤包上:那把枪现在就躺在包里,以便随时应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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